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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节(1 / 2)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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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《我请求有罪》

  作者:[日]早见和真

  【作者简介】

  早见和真

  日本小说家,1977年生于日本神奈川县横滨市。

  《我请求有罪》是他的知名代表作,2014年出版后荣获第68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长篇小说奖。2018年,被改编成日剧《无罪之日》。

  《我请求有罪》的创作灵感源于真实案件。1998年的“和歌山毒咖哩事件”造成4人死亡,数十人中毒。嫌疑人当庭否认全部控罪,并在庭审过程中保持沉默。在定罪证据不足的情况下,民众却轻易受到媒体的影响,一致认定嫌疑人就是凶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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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主要参考文献

  那是个可以清晰感受到季节流转的清晨。

  东京看守所[1]南舍房的单间内,透过巡视走廊的磨砂玻璃可隐约看见风和日丽的天空那平和的蓝色。百叶窗漏进了些许阳光将这里照得一片祥和,而聒噪的蝉鸣也被地上的虫子取代了。

  田中幸乃跪坐在榻榻米上,微微地叹了口气。

  矮桌上摊放着素描本,她在想象外面的景色。然而不知为何,总无法像以往那样集中精神,脑海中始终一片模糊。

  刚被移送到这座近代风格的看守所时,她首先注意到的,却是房间的窗户上并没有铁栏杆。残留着新装气味的居室中,几乎感觉不到曾经有人停留的痕迹——毕竟被判处死刑的女性本就少之又少,自然也就更没有什么所谓“死亡的气味”。

  本来还很期待能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,透过铁栏杆眺望天空呢。得知并不能欣赏外面的景色时,幸乃才第一次理解了单独关押的意思。

  于是她马上找看守要来了素描本,然后盯着窗户上的磨砂玻璃,想象着应季的花草。写写日记,在画纸上画出这个季节的天空,自判决下达直至今日的六年间,这样的习惯一直未曾间断。

  然而今天却怎么都没有提笔的心情。不知为何会如此心神不宁,她的目光扫过这个四叠[2]大的房间。

  书架下层有一个信封。负责她这件案子的律师时不时会带一些支持者的书信过来,攒到现在也有不下三百封之多。她全都看过了,只是并没有什么能打动她的内容,更不要说动摇她的决心了。

  不过那其中倒是有一个人,曾让她的心有过些许变化。那是个普通的茶色信封,上面的字迹工整得仿佛画了线一般。那个人寄来的信中总是不断重复着“绝对”这个词,幸乃的心正是为此而摇摆着。

  倒在书架上的那封信是他早春时写来的。上面说,横滨山手一带的樱花已经盛开,幸乃至今都还记得信中字里行间那令人无法抗拒的怀念之情,以及自己当时强烈的触动。

  那是她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写了回信。回忆着当天透过磨砂玻璃射进来的春日艳阳,幸乃咬紧了嘴唇。

  就在此时,她听到走廊尽头传来了重叠的脚步声。抬头看一眼数字时钟,上面显示着“9:07”的字样。当她反应过来那些声音里混着一些陌生的脚步时,全身的肌肉都跟着僵硬了。

  脚步声在门前停了下来。

  “1204号,出房间。”

  女狱警的声音决然,眼眶却湿润泛红起来。这是唯一一个有机会跟她说过话的狱警。望着六年来容貌几乎没有变化的她,幸乃心中首先涌出的却是深深歉意,视线也跟着逃避似的移开,继而被桌上的台历吸引住了。

  九月十五日,星期四——如此寻常的日子,并没有什么“就是这一天了”的感觉。太漫长了,如此漫长的人生终于就要落下帷幕。六年来她一直翘首以盼的日子,终于到来了。

  她准备把那张看完的信纸再装回信封里,没想到竟从里面飘落出来几枚粉色的纸片。她伸手将纸片捡起,举到眼睛的高度。那并不是纸片,而是用蜡封起来的樱花花瓣。

  春天的香气搔得鼻尖痒痒。并不是错觉。这是自从进入看守所以来的六年间,无论她如何绞尽脑汁都无法体会到的,外面的气息。

  她再次望向磨砂玻璃,此时,另一边的景色已在脑中鲜活起来。那是一个相距此地很远的地方,也是相距此时很远的时间。在被阻隔于仅仅十几米之外的世界中,有一棵被油菜花包围的巨大樱树,满树的樱花正盛开着随风摇曳。

  不知不觉间幸乃的呼吸变得异常紊乱,她竭尽全力想将自己调整回正常状态。

  拜托了,请让我平静地离去——

  她向看不见的某人恳求着,挣扎着不想失去意识,然而在那张信纸上看过的一段话,却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。

  “因为只有我相信,对我来说你是不可或缺的。”

  仿佛从远处传来了那个人温柔的声音。

  [1] 看守所:与我国法律不同,日本法律规定已判处死刑而未执行的犯人会关押在看守所中。——译注(本书中注释,如无特殊说明,均为译注)

  [2] 叠:日本面积单位,一叠约等于1.62平方米。

  序幕 “判决主文,对被告人处以——”

  旁听庭审是我的兴趣。要是在联谊时不小心把这件事说出去,那些男生一定会认为我是个阴森古怪的女人,然后对我敬而远之。不过,法庭真的是个浓缩交汇了人生悲喜的地方。无论是何种案件,无论是怎么样的被告,这一点都不会改变。你为什么会在这里?——核心问题仅此而已。

  那时我才十九岁,大学电影小组里的前辈借着“约会保留项目”之类的理由,第一次带我去了法院。旁听席空空荡荡的法庭上,偶尔能看到某个盗窃犯为自己的人生拼命辩解着。就连法官那张兴致缺缺的脸他都视而不见——大概是这个法庭上唯一认真的人了。

  “这真是……太厉害了。有了这个谁还会花钱去看电影啊。”我出神地对前辈小声耳语道,“这才叫真正的演技。想尽一切办法都是为了给自己减刑,那个人啊,绝对没有半点反省。像这种赌上自己人生的大戏,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呢。”

  一脸愕然的前辈此后再也没有来找过我,但这并不妨碍我从此养成了经常往法院跑的习惯。我甚至还发现了观赏庭审的小窍门。首先一点,要瞄准便于了解整个案件梗概的首次公审日,或是审理结束的那天。另外一点,就是在众多怨气冲天的案件中,尽可能选择被告人是女性的那种。

  有几场我印象很深的庭审,其中之一是为了骗保而下毒的案子。为了能够一睹那个夺走了四名无辜者性命的女人尊容,当日,位于霞关的东京地方法院人头攒动。我也参加了抽选,并且幸运地赢得了一个席位。

  把印有中签号码的抽选券换成旁听券后,我在座席区后方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来。突然一阵异样的感觉传来,我朝隔壁座位望去,正看见了那个男人。银边眼镜上盖着过长的刘海,几乎挡住了全部视野;他穿着西服,看上去三十岁左右,不像是有同伴跟着的样子,泛着灰色的瞳孔神采奕奕地专注于法庭的方向。

  有一个瞬间,贪婪的表情从那张脸上一闪而过,我却意外地涌出一股好感。我觉得相比起这样的本性流露,反倒是那些大肆鼓吹正义感的局外人更不可信。大家明明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才围在栅栏外面张望,却还要装出一副心痛不已的样子。我认为,八卦节目这种东西之所以存在,正是暗合了这样的人类本性。

  接下来的时间我将庭审丢在一边,开始专注于观察这个男人的侧脸。等庭审一结束,我更是紧跟着他离席而去,并且在地铁站前叫住了他。我先为自己的唐突无礼道了歉,再尽可能表现出想跟他聊聊法庭辩论的样子。虽然他也是一脸愕然,但又马上苦笑着说:“我觉得你的目的应该没那么简单吧。”说完还有些窘迫地晃了晃肩膀。

  那一天我们只是交换了联络方式,然后通过发信息和打电话逐渐熟悉起来。打破僵局的第一次约会后,总算开始有了点年轻男女相处的样子,如此这般经过一段时间,我们开始正式交往了。